AliceAmy

凉透的翻译博主,属粽子的,偶尔诈尸

 

【授权翻译】five people shocked/归来小记

目录


归来小记

 

简介:

 

夏洛克只在别人会对自己造成影响的时候才在乎那个人的看法,当然有的时候也有例外,但大部分情况下,其他人的意见在他眼里无足轻重。

 

1.

 

安吉拉第一次遇见安德鲁·大卫·威廉·华生—福尔摩斯二世的时候,他才十三个月大,那孩子非常可爱,似乎对一切都十分好奇认真,他相对同年龄的孩子来说体格很大,但安吉拉经验丰富,知道这并非不同寻常的表现,而且那孩子炯炯有神的目光隔着厚厚的镜片打量着他,头上金色的卷发乱糟糟的,十分可爱。他毫不费力,便赢得了她和其他工作人员的喜爱。

 

他父亲每周有三天准时把孩子送来,那男人神情严肃,十分正经,安吉拉几乎难以想象他给安德鲁换尿布、擦口水,陪着他在地板上四处乱滚的样子。她有些好奇这孩子的母亲是什么样的,可华生医生从没提过她的事,就连表格上关于母亲的情况也只是一片空白。但不论他们究竟经历过什么,安德鲁总会在华生医生来接他的时候高兴地伸出自己肥嘟嘟的手指,跌跌撞撞地向他走去。

 

不过华生医生将他送来的时候,他每次都十分不乐意,但谢天谢地,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渐渐不再情绪激动了。安吉拉只对华生医生说过一次,那时候他僵在走廊上,过了一会之后道了一句抱歉,可这并不是她的初衷。后来她又见到华生医生露出过这种表情,那时候安德鲁接受了某种视力矫正手术,他先是一只眼睛上盖了纱布,之后另一只眼睛也被纱布包住了。那时候的华生医生看着他的儿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了,到了最后安吉拉和其他员工都习惯了在安德鲁哭闹的时候安慰他的日常。

 

一年过后安德鲁长大了一些,他学会了说话,喋喋不休没个停,手里拿了什么不看着点立刻就拆成了零件,于是安吉拉给他玩的玩具都是不太适合两岁儿童玩的东西,但这些小小的零件让这孩子十分喜欢,他从没吃过这些零件,这倒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

 

他们后来也偶尔会见到安德鲁的阿姨姨父,这对夫妇绝对是安德鲁母亲这边的亲戚,因为他们和华生医生毫无相似之处,安德鲁见到他们俩的时候也很开心,但还比不上见他父亲的时候。这两个人似乎对安德鲁生活中的各种细节都十分关心,几乎到了事无巨细的地步,安吉拉关于安德鲁的日常报告累积下来和《战争与和平》没什么区别了。

 

突然有一天,出现了另外一个人来接安德鲁,他个子很高,身材瘦削,头发乱七八糟。那人大步走进来,淡色的眼珠透过玻璃窗扫视一圈游戏室,然后告诉她,他是来接安德鲁·福尔摩斯的。安吉拉惊讶地看着他:“您是?”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惊讶,好不那么失礼。

 

“夏洛克·福尔摩斯。”那人说道,他的声音很低沉。

 

“华生医生并没有告知我们会有别人来接安德鲁。”

 

他掏出手机,没看屏幕,拨了个号,眼睛还牢牢盯着安德鲁。“你没告诉他们我今天来接安德鲁?”他的语气很平静,对面说什么也无法从他的反应里看出来,说实话有点渗人,安吉拉心里想这家伙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这时候他突然咧开嘴笑了,这表情让他看起来……傻乎乎的,“我不是和你说了他可以玩更复杂一点的机械拼图了……因为他刚刚才拼好一个。”他又听了一会电话,然后挂断,其间他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安德鲁。

 

“他这个月几乎都在玩那个,”安吉拉说,“那是他最喜欢的玩具。”

 

他哼了一声,但什么也没说,没过一会安吉拉被喊去处理葡萄汁,他甚至都没注意到她离开了。

 

二十分钟之后门铃响起,华生医生走了进来,他直接走向那个男人,后者则把安德鲁指给他看,这时候安吉拉讲完了电话,匆匆走来。

 

“——都是因为他爸爸是个傻瓜。”华生医生说,安吉拉停下脚步,她有些惊讶于那男人露出的回应性的微笑,但华生医生更让她震惊。他是在开玩笑吗?她都没见过他开玩笑呢。

 

“我的要求不变,卡内女士,我可以接走我的孩子了吗?”

 

安吉拉眨眨眼,清清喉咙。“我,呃——华生医生?”

 

华生医生转过身来,露出一个微笑,他真的笑了。“这位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安德鲁的另一位父亲。”

 

安吉拉回以微笑,试图接受这一点。“那您还得填些文件。”

 

华生医生点点头,往她的办公室方向走去,安吉拉打开门,让福尔摩斯先生走进游戏室。“安德鲁!”他的声音极富特色,半数的孩子和大部分房间里的成人都抬起了头。

 

“爸爸!”安德鲁大喊,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自己的父亲,双臂向前伸开,仿佛忘记了如何走路一般,福尔摩斯先生挑挑眉毛露出一个微笑,走过房间抱起自己的孩子,安吉拉转身去拿表格。

 

十分钟之后他们笑着讨论着晚餐走了,安德鲁一直抱着福尔摩斯先生的脖子不放,那一整周流言一直没有停歇,安吉拉心里感激,要不是他们托儿所的大部分孩子都还不会说话,那他们可得吃一大笔罚单。

 

第二周福尔摩斯先生来接安德鲁的时候,安吉拉想自己是怎么没看出来这两个人之间的父子关系的,毕竟他们的笑容如此相似。

 

——

 

2.

 

格蕾丝这几个月里一直想和约翰·华生搭上线,自从这个有着神秘过去的男人一瘸一拐地走进诊所之后,在外科工作已经成了一种享受,而这人身上自带的英雄伤疤和他视若珍宝的小儿子更是他的加分项。这个人是个鳏夫,格蕾丝和前夫杰瑞已经为了争夺孩子的监护权打了一年半的官司了,她看得出来。他倒不像她一样受过情伤,更像是缺少了什么东西。

 

她和其他的护士开始争夺和他一起工作的权利,毕竟他可比哈里斯医生和比彻姆医生要有趣得多,前者老得不成样子,后者蠢得不成样子,天知道他是怎么从医学院毕业的,这家伙考上高中都是个奇迹了。格蕾丝很快就了解了他的工作方式,也很喜欢协助他做些小检查之类的事情,约翰很温和,向来冷静直率,患者们也很喜欢他这样的方式,不过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甚至患者们的交口称赞和小饼干都没让他反应过来,有一次他看了一眼一个患者的衬衫袖口,就诊断他有肝病,大家都非常惊讶,可他只耸耸肩,要下一个病人进来。格蕾丝知道自己这样实在是多管闲事,但她真的非常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谋杀。”海伦说道,她坚定的样子仿佛拿到了什么确认的线索。

 

“我倒觉得是车祸。”彼得耸耸肩,倒了一杯咖啡。

 

“病死的?”苏珊加入了他们的对话,海伦和彼得一致摇头,格蕾丝补充道。“不可能,要是那样,他不会这么封闭自己,我觉得彼得说的没错,就是车祸。”

 

“全猜错了。”约翰正好路过,说道,所有人都给吓了一跳,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内疚的表情。

 

“靠。”彼得说,没人反驳他。

 

格蕾丝长叹一声,跟着约翰走进检查室,他正打算在那里接诊下一位病人。“嗯,关于那个——”

 

“器械清理过没有?”

 

她点点头。“要是您需要,我去叫下一位病人。”

 

“请。”他看着她,那双蓝眼睛像是要把人溺死在里面。

 

好几个月过去了,可约翰却变得越来越严肃沉默,格蕾丝觉得这实在是太奇怪,她知道自己不该多管闲事,可她忍不住为他担心。约翰从不缺勤,也从不迟到,但每次他走进大门,她便觉松了一口气。

 

突然有一个星期他都没来,哈里斯医生说他打过电话,请了一个长假,但格蕾丝觉得这个回答一点也不让人放心,她打量了一下自己同事的表情,明白自己并非唯一持有这种感觉的人。

 

接下来的三周里诊所里一直弥漫着不安的氛围,大家都心神不宁地等着电话或者通知,但三周之后的周一,约翰按时来上班了,他看起来十分憔悴,甚至比之前看起来还要矮小,但脸上却挂着一个她从来没在他脸庞上见过的表情:他在微笑

 

“感觉不错?”她问道,语气有点紧张。

 

他点点头,脸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笑容。“谢谢,我很抱歉快一个月时间都没来上班。”

 

“不用担心,”她回答道,她身边的同事拼命点头,彼得路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我们很高兴你回来了。”

 

“我也很高兴回来。”

 

他走过去挂起自己的大衣,众人交换一下眼色,觉得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还是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这件事了。

 

之后又过了一个月他们才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四周过去,突然有一天下午,一个男人背着一个黑包,另一只手托着约翰的儿子走了进来。“我要见见华生医生。”他说道,安德鲁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好,”彼得坐在咨询台后面回答道,“你好啊,安德鲁。”

 

“你好。”彼得回答道,他对彼得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因为彼得经常给他他们专门准备给小病人的零食。

 

“我去叫他。”格蕾丝自告奋勇道,那男人脸上的表情让她有一种被看穿的不自在感,于是她移开了眼睛。她转过身走向后方,约翰正伏案写着病例。“约翰,有人带着安德鲁过来找你。”

 

“哦好,”他有点惊讶,“谢谢。”他看到那人的时候有些惊讶,但却并不紧张,安德鲁大声喊道:“爹地!”然后笑了,但却并没有挣脱抱着他的这个男人的迹象。

 

“你好啊,小甜心。”约翰亲了一下自己儿子的发顶,“怎么了?”他问那个足足比他高了一个头的男人。

 

“清单上写的不清楚,你也不接电话。”那人说。

 

“蔬菜有这么困难吗,夏洛克?”约翰问道,但他在笑,彼得看着她,做了个“夏洛克?”的嘴型。

 

“大葱和韭葱到底是不是一种东西,我查了半天,有人说是,有人说不是。”夏洛克对他说。

 

“我要下来,爸爸。”安德鲁命令道。夏洛克立刻把他放了下来,然后他冲向了角落里的玩具,这时候格蕾丝想,爸爸

 

“把清单给我算了,我下班回家的时候去买。”约翰说道,夏洛克却摇了摇头。“你还有多久下班?”

 

约翰似乎有些不太乐意。“我不能早退——”

 

“约翰,没关系。”格蕾丝打断,“我们今天没什么事了,走吧。”

 

约翰看了他们一眼,感激地笑笑。“那我去拿外套。”然后他就走向后方。

 

夏洛克转过来看着她,上下打量她的眼神并不下流好色,但却有一种奇怪的算计感。“哦,”他说着靠上柜台,压低声音,“就算他没有和我结婚,他也不会对你感兴趣的。”她震惊极了,结婚是什么意思,他接着说,“他一般不喜欢别人勾引他,喜欢主动出击,他现在压力够大了,离婚女人对他来说可没好处,哦,不,是分居,你们还没签协议,你不想再纠缠下去了,你前夫明显有了新欢。”

 

她不知道他会不会继续把她的底起个底朝天,因为这时候约翰出来了,他边走边穿衣服,对夏洛克说:“好了,走吧。”后者站直身子,转过身来,“谢谢你。”约翰趁着夏洛克走去抱起安德鲁的时候说道。

 

“没关系。”她低声说。他们往外走去,安德鲁搭在夏洛克的肩膀上挥手向他们告别,但他们身后只留下一阵沉默。

 

结婚了?”彼得说。

 

“我们今天下班以后,”格蕾丝说,“你陪我去喝一杯。”

 

——

 

3.

 

秦肃德先生以专业第二的成绩毕业于伦敦大学,之后他以名列前茅的成绩从皇家内科协会的医师手中接过了自己的专业学历,同时他也是皇家内科协会和英国矫正术协会的成员之一。他著有五十三篇论文,三本专业书籍,还做过数不胜数的讲演,每次大会都会邀请他讲话,偶尔还会邀请他作为主要发言人发表自己的见解,总而言之,秦先生是自己行业里的佼佼者。

 

然后他被引荐给了艾宾顿伯爵,这时候他才知道那些东西根本无足轻重。

 

他们当时见面的场景说实话不太理想,那个人,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他哥哥手握重权,坐拥千金,希望能够一次性解决这个复杂的问题。秦肃德不是没见过这种病人,毕竟他可是全国数一数二的专家,但他觉得他第一次和患者家属交涉的过程还是相对不错的,那个孩子才四周大,只有眼睛有毛病。他检查过这个孩子之后发现他患有先天性的白内障,虽然这种病例极为少见,但诊断还是很容易的。那位伯爵几乎没说什么,他一直看着自己的孩子,仿佛担心一移开目光孩子就不见了似的。他的伴侣倒是对医疗方面有些了解,因此他的提问也比较有理有据,秦肃德直截了当地说了他们面临的选择,然后让他们安排第二次看诊的时间。

 

第二次会面也不太理想,他们很快就做了决定,要动手术,但是伯爵的伴侣说自己也是一个医生,他坚持要求在一旁观看手术,“确保万无一失”,这简直是秦肃德这辈子最反对的一个主意,没有之一。他一看这人就知道不管自己手术做得多好,他肯定不会满意,而且他真的非常不想牵扯进之后医院再分配费用的问题里面去,也不希望这个军医对着自己指手画脚。秦肃德就看了一眼这个人的眼神,就觉得医疗委员会还比他好糊弄些。

 

于是秦肃德换了一种方式,他直接讲明了手术会用到的器械和步骤,他看着患者双方家长争论过后,那位医生总算是妥协了。这时候他才走出房间,长舒一口气。

 

手术非常顺利,患者康复得也很好,秦肃德觉得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这位伯爵和他的家人了,于是他把这位伯爵添进他自己的荣誉榜里,位列一位患有弱视的女公爵和患有青光眼的女王远亲之后。

 

而这意味着六个月之后他再次见到他们的时候是有些惊讶的,那时候他们专门指名来找他,要他治疗那孩子右眼的斜视问题。“安德鲁,”秦肃德走进候诊室的时候伯爵说道,“他叫安德鲁。”这并非什么尊贵的头衔。

 

这次的手术也十分顺利,毕竟只是个小手术,主刀医生只需要稍稍调整两边眼部肌肉即可解决问题。和上次一样,两位家长,也就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和约翰·华生,他们比他们的孩子还要担惊受怕,小家伙反而似乎习惯了这种待遇。“他大概和我差不了多重。”他下意识嘟囔了一句,把孩子抱起来放在术后检查桌上,华生医生的笑声把他给吓了一跳。他低头对着孩——对着安德鲁笑了笑,小家伙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

 

一年之后一切都变了,约翰独自一人带着安德鲁前来就诊,他那时候快两岁了,这孩子让秦肃德想起自己的孩子,也是这样喋喋不休,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但约翰似乎疲惫不堪,精疲力竭,悲痛万分,秦肃德并不傻,而且十分谨慎,因此他并没有问问题,只给了安德鲁一只眼罩,告诉约翰什么时候该换眼睛,什么时候该不用,什么时候再来找他。他哄安德鲁戴眼罩的时候自己也戴了眼罩,那时候约翰对他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那笑容几乎让他心碎。

 

那天晚上秦肃德在网上搜了一下,找到了夏洛克·福尔摩斯的讣告,他就觉得约翰看起来十分孤独。他知道自己的做法十分老土,但他关掉电脑后本能地走进起居室,抱住自己的妻子,吻了吻她的太阳穴。

 

之后秦肃德又过了稀松平常的一年,依旧是那些家事公事等等,突然有一天他发现安德鲁·福尔摩斯出现在了他的预约病人簿上,就排在午饭之后。对于这场回访,秦肃德半是期待,半是害怕,上一次约翰的表情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了整整一个星期。

 

这一次和上一次不太一样,他还没看到安德鲁就先听到了他的声音,但这倒没什么特别的,真正让他惊讶的是另外一个声音,他说要是安德鲁继续玩那些电线,那他就等着触电吧。这绝不是约翰的声音,因为约翰在对那人说他这样还不如把电线直接拿走呢。

 

“福尔摩斯先生,”秦肃德绕过拐角时吐出这个名字,他震惊地打量着夏洛克,他一点没变,连讥讽的眉梢角度也毫无变化,“您不是——”

 

“——现在我回来了。”夏洛克打断他站了起来,“过来安德鲁,轮到你了。”

 

安德鲁从走廊那边冲过来,大吼着“——修理眼部问题”等等冲了过来,接着约翰念叨起夏洛克,说他怎么好意思和安德鲁说他的“侦探基因”是来自华生家的。

 

秦肃德一直努力遏制住自己的惊讶,但最后他还是放弃了,因为他完全没有理由这么做。他第一次遇到夏洛克的时候对方就告诉他他让自己的大女儿以为自己把衣服带到学校里去换就可以瞒过父母只是在逃避问题罢了;第二次他问他除了他最小的孩子,家里还有没有别人得了感冒,因为他不希望这件事和安德鲁的手术有所冲突。说不定他一绕过拐角,那人就明白自己脑子里转的所有想法了,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于是他只说了一句“欢迎回来”,这句话非常真诚,几乎对他们三人都适用。约翰微笑了一下,夏洛克有些惊讶,但露出了感激的表情,至于安德鲁则大喊着你好,继续把盒子里的大号手套丢在了地板上。

 

——

 

4.

 

很不幸,这么些年来大卫得了这样一个教训:有的时候你起床去面对的一切完全不值得你从被窝里爬起来的努力。

 

谢天谢地近年来这种日子大卫很少遇见了,总之相比他年轻的时候要好得多,那时候他和妻子离婚十八个月,基本靠中餐外卖和咖啡活下来,租的房子也从来没打扫过,可以说是整个生活都天翻地覆了。他现在的生活稍微好了一点了,虽然依旧有一种单身男人的邋遢感,但既然他现在总算能像个正常成年人一样料理自己的生活,那总还是有些进步的。

 

但今天不知为何,他一起床就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和自己对着干。先是一杯咖啡泼在他衬衫上,然后他前妻发了条短信,说让他这个月多带女儿一周,当然这并非那个扫帚星想让他多和孩子相处,而是因为她要去会她的新拉丁裔男朋友。

 

那天早上他在地铁上阻止了一起扒窃,结果裤子就被割破了,等他把那个混蛋拽下地铁的时候,他脖子上都是血,不仅弄脏了他的新外套,还有他那天的第二件该死的衬衫。周围的围观群众议论纷纷,惹人生厌,等到他终于,终于在自己的桌子旁坐下之后,他的电脑“咯吱”了几声,冒了阵青烟,罢了工。之后又发生了一堆烂事,不过他好歹还是做成了一两件小事。

 

等到他站起来的时候,罗兰德恰巧经过,直接撞了上来,然后把她的咖啡泼在了他的裤子上。

 

现在是晚上七点,他本来应该去酒吧小酌一杯,吃点东西忘掉今天的糟心事,可他现在却在尘土里四处翻找线索,想搞明白一个女人的死因。

 

而这正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出现的时候。

 

杰夫告诉他们说这个神奇小子居然奇迹般的复活了的时候,大卫是不太相信的,即便现在他亲眼看着这个男人,他也很难相信这就是同一个人。他很瘦,比大卫记忆里的样子要瘦很多,他那件大衣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头发剃成板寸,显得骨架更加突出,一对熊猫眼,仿佛一周都没睡过觉似的。

 

他还抱着安德鲁。

 

“嘿,你等一下,”杰夫寒暄过后说道,安德鲁双眼饱含爱意地看着他,手里抱着自己的青蛙玩具,“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没说我们是出来郊游的,夏洛克。”

 

“约翰今晚加班。”夏洛克冷静地回答道,仿佛约翰发现的时候不会追杀他似的,“没关系。”

 

大卫低下头等待时机,等待着,然后安德鲁就看到了他,他尖叫一声,对他拼命挥手:“大卫,嗨!嗨!嗨!”

 

“嗨!”大卫回道,他“啪”的一声脱掉手套,不动声色地挡住倒在一潭污水里的女性尸体。夏洛克的表情变得有些难以辨认,他不受控制地露出一系列表情,最后露出一个仿佛吃了一整个酸柠檬的表情。这实在是十分有趣,但也有点让人伤感。“你最近如何呢?”

 

“你猜啊,猜啊!我爸爸带我去吃了东西,然后我们去公园里看鸭子,接着天黑了,最近天黑的好糟啊,我老师说是因为天气冷了太阳就喜欢打瞌睡。”安德鲁说道,大卫每次听到他条理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时候总觉得十分惊讶,毕竟他才这么一丁点大。他的联想能力比警局里的有些人还要强得多。

 

“是‘早’,”他微笑着和那孩子说,“圣诞节要到了,开心吗?”

 

安德鲁顶着一头卷发,瞪大他漂亮的蓝色眼睛。“圣诞节?”他重复一遍,抬头崇拜地看着自己的父亲,“都快到圣诞节啦?”

 

杰夫不安地来回打量着他们,仿佛在观看一场网球赛,到了最后他终于下定决心。他从夏洛克手里接过安德鲁,道:“你们俩好好干,我带安德鲁去看看厉害的救护车。”

 

他们看着杰夫大步离去,安德鲁在他怀里问:“快到圣诞节了?真的?”然后他们两人站在原地,仿佛一对公牛,只需要稍稍抖动红布就会相互攻击。“你似乎十分熟悉我的儿子。”夏洛克开口。

 

“我常常见到他,他和我女儿在一起上游泳课。”大卫淡淡地回答道。

 

“上课频率?”

 

“每周六见一次,我们两周都没见到他了,我女儿很担心他,”大卫眯起眼睛,“他和其他孩子在一起对他也有好处。”

 

夏洛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可别以为你能知道我的孩子需要什么。”

 

他正打算对夏洛克说,自己过去两年见他儿子都比他这个当父亲的见得多,但他最终把这句话咽了下去。眼前这个人十分憔悴,似乎更应该出现在医院病床而非犯罪现场,他还是不要那么刻薄了,于是大卫抱着胳膊:“这跟你有什么关系,给我把手套戴上,别弄乱现场。”

 

那人回瞪他一眼,嘲讽道:“我什么时候听过你的话,迪马克?”这一切简直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了。

 

大卫似乎看到夏洛克悄悄从一个技术人员那里拿了一双手套,但他什么也没说。

 

——

 

5.

 

夏洛克只在别人会对自己造成影响的时候才在乎那个人的看法,当然有的时候也有例外,但大部分情况下,其他人的意见在他眼里无足轻重。

 

因此他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如此难以摆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他甚至都不认识这个女人,而这个女人当然也不会认识他。

 

“一般情况下我不会管这种事情,”她胳膊搭在桌上,十指交叠,“但是我们都是为了孩子好。”

 

“你是在说我们俩做的不够好吗?”夏洛克问道,他觉得从这女人的回答来看,他们的对话不会太愉快,约翰的表情也说明了这一点。

 

“当然不是,”她挤出一个微笑,但夏洛克和约翰依旧不买账,“只是有一些——担忧。”

 

约翰放在膝盖上的左手握紧。“比如?”

 

“安德鲁最近来得越来越不规律了,华生医生,”李园长说,她只偶尔瞟一眼夏洛克,似乎不太喜欢他,“有的时候你们提前来接他,有的时候他来得很晚,还有的时候该来的时候完全没有出现。”

 

“你们只是幼儿园吧,”约翰干巴巴地说,“他又没缺考。”

 

“我们有自己的计划,您之前也很赞同的,华生医生。”她说道,这句话有些严厉,但又称不上指责,约翰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仿佛是第一次见到她似的。当然了,夏洛克确信这位女士之前也应该没有露出过自己这样的面孔,他没有意识到是很正常的,她现在这个样子像极了他妈妈,让约翰不安起来。不过夏洛克回归之后六个月,才意识到约翰之前的生活过得多么浑浑噩噩。

 

“李女士,”夏洛克不想挑起事端,“我们完全了解自己儿子的需求。”

 

“福尔摩斯先生,”她打断他,“毕竟我是第一次见您,我很难相信这一点。”

 

夏洛克僵住了,但他努力遏制住自己说出什么话,刺激这位女士把保安叫来。

 

她见他沉默,便以为自己胜利了,于是愚蠢地接着说了下去:“其他的幼儿园可能不要求家长参与,但我们非常专业,我们要求家长全程参与孩子的教学,或者至少不要阻碍我们为他们制定的发展计划。您突然……回归到安德鲁的生活中本来已经打乱了一切,但是这种行为就不一样了。”她认为夏洛克是个拖累家人的瘾君子一类的人物,若不是他十分惊讶,他肯定会哈哈大笑,接着嘲笑自己居然对这女人还有什么旁的期待。

 

约翰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他甚至不敢相信这位女士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伤害夏洛克,而且更糟糕的是,要是她都如此对待学生家长,那不敢想象她的员工会怎样行事,他们可是她的客户啊。

 

这时候他就想起一些小事来:安德鲁之前说过的、做过的一些事情让他警醒,有的时候他会说些关于老师的话,约翰有些怀疑到底事情真相如何。之前他实在是太过疲倦,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有夏洛克在身旁,他聪明敏锐,客观公正,主观的愿望很难影响他。要是她非要这么干,那行,他们接受挑战就是。“李女士,我岳母向我推荐了你们的学校,告诉我你们学校设施师资一流,同时我的孩子能在历史、数学、艺术方面接受全面的教育。虽然我非常认同你们的教学目标的设置,但我同样认为,对于我的孩子的成长和发展来说,和他的父亲重新建立亲密关系也是十分重要的,”他歪歪头,“为了这件事情把我们紧急叫到这里来毫无意义,也不会有什么帮助,而且同样打乱了我们的日常行程。”

 

“华生医生,虽然我能理解您的态度,但是我希望您能了解,不断地隔离安德鲁和他的同龄人对他的未来发展并无好处。”李女士说道。

 

约翰握紧裤腿:“您是在暗示我不是个好父亲吗,李女士?”

 

“我当然没有这样的意思,”她这便算是回答了,“我相信您也看到了这样做对安德鲁的危害。”

 

“我只看到了一个快乐的孩子,”约翰愤怒道,“自从夏洛克回归以来,他的个人技能也得到了长足的进步。”

 

“是的,但是这会持续多久呢——”

 

“我母亲肯定会觉得这件事十分有趣,”夏洛克突然打断他们,“她每周五和伊丽莎白一起喝茶,或者我也有可能记错了,威廉和哈利小时候不是在这里上的幼儿园吗?”

 

“确是如此。”约翰非常生气,满头大汗,但看到李女士脸上血色尽失的样子确实十分解气,“阿黛拉从伊丽莎白那里听说的这里。”

 

有那么一瞬间李女士仿佛一条出水的鱼一样,她张大嘴巴,震惊不已。这简直值了,简直。“先生们,我们还是不要这么仓促下决定比较好。”

 

“真是遗憾,”夏洛克接着说,“这样一所优良的学校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如此不近人情,当然了,虽然我们儿子总有一天会进他该进的圈子,但是我们也不会要求有什么特殊待遇的,毕竟公平非常重要。”

 

“是的,”约翰回答道,“我们也付钱的,和其他家长一样,不过夏洛克,我想知道,要是其他家长知道李女士恐同——”

 

那女人声音仿佛卡在嗓子里。“华生先生!”

 

“——并且歧视同性伴侣的孩子。”

 

李女士目瞪口呆,这才让人满意。约翰站起身来,夏洛克同他一起。“我去收拾我儿子的东西,接他走,我认为我们不会再回来了。”

 

“我去拿文件还有退费,”夏洛克看着李女士,“别忘了他的杯子。”

 

他们在安哥拉的餐厅里吃的晚餐,两人的大衣放在卡座的角落里,安德鲁坐在夏洛克旁边,打量着窗外的东西,大声要求他解释自己看到的一切。他们每次在那里吃饭都会花很长时间,但他们依旧经常在那里吃饭。

 

“你不生气?”夏洛克问约翰。

 

约翰抬头惊讶道:“我怎么不生气?”他看了一眼一脸严肃,玩着盘子里的肉球的安德鲁,看着他老老实实收手,“她完全没道理。”

 

“不是那个,”夏洛克翻个白眼,“那伙白痴没什么好在意的。”

 

“嗯,那是什么?”约翰皱着眉毛问道,他看起来十分年轻,浅蓝色的眸子温柔如昔。

 

夏洛克依旧十分疲惫的样子,但不幸的是,他也很难快速恢复过来,现在重点也不在这里。“虽然她毫无道理可言,但是和她持有相同观点的人不在少数。”

 

“关于什么?”约翰问道,“和你相关吗?我知道你不会离开了。”

 

“我当然不会,”夏洛克恶狠狠地说,“但你是唯一知道这一点的人,而且你也知道我为什么一开始要离开,但你的同事、你的熟人、你认识的人知道你儿子的另一个父亲是个瘾君子会怎么想?我是个废物。”

 

“什么是非物?”安德鲁问道。

 

“废物。”夏洛克纠正。

 

夏洛克。”约翰道。

 

夏洛克居然希望他就这样一个愚蠢无用,可笑滑稽的问题给出答案,这个问题简直要逼疯他,但夏洛克问出这个问题,就意味着约翰需要思考答案,而非脱口而出自己第一个想到的东西。

 

安哥拉像往常一样亲自给他们上菜,他夸张的上菜动作逗得安德鲁咯咯乱笑。等到三人用餐完毕,约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时候他才回答道:“这些都无所谓的。”

 

他丈夫哼了一声,一心一意地给安德鲁及番茄酱,小家伙明明想自己来。“我可不知道。”

 

“那让他们跳泰晤士河去?”

 

“我们要去游泳吗?”安德鲁眼睛发光,问道。

 

“不,亲爱的,”约翰趁着儿子分心,给他嘴里塞了一勺胡萝卜,“泰晤士上大船太多了,太脏了没法游泳。”

 

“哦,”安德鲁抬头看他,“爹。”他厌恶地皱皱小脸,但他依旧老老实实地吃了萝卜,约翰又给塞了他一勺,然后才让他自己吃自己的鸡排。

 

以前的夏洛克会一直逼问到约翰说实话,以前的夏洛克会一直骚扰他,让他老实回答,说实话挺讨嫌的。但现在的夏洛克不会这么做,约翰很难描述这种感觉,但他觉得现在的夏洛克在某种意义上非常脆弱,于是他不会逼问,不会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

 

约翰伸手握住夏洛克的手。“别人确实会问会猜测会八卦,这是他们的天性,”他冷静地说,“我完全不在乎,让他们说去吧。”他死死盯住夏洛克的眼睛,“你知道我爱你,我宁愿你在我身边,即使遭受万人唾弃,也比埋在阿斯考特的冰冷尸体好,反正我们俩都不在乎。”

 

“不在乎。”安德鲁赞同道,“爸爸,我能不能吃点你的意面?”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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