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iceAmy

翻完黑鸟展翅之后就会金盆洗手,欧美cp真的磕不下去一点了

 

【授权翻译】Alan/艾伦

Steel Roses的授权来了,我等授权的时候翻了一个短篇,希望大家喜欢:)


目录


艾伦



BY SkipandDi(ladyflowdi)



简介:

他第一反应是:这家伙在和我搭讪,然后是夏洛克会很生气的。第三个转过他脑海的念头都算不上是个念头,他只是想起了夏洛克下葬的那天雨水敲打他的棺材的样子。

这是《生活是一场冒险》里没有出现的一幕。

注释:

这个月是我们开始写这篇文的第五个年头,所以我和Skip决定把我们之前没有发出来的东西上传。

Skip和我一直把这篇文称为《艾伦的文》,这是因为它让我们想起了一篇我们最喜欢的文。这篇文里的故事发生在《生活》这篇故事的时间线上。如果你们不记得了的话,就是那篇写夏洛克回来了,但他一直相信约翰在他离开的时候有了自己最重要的人的故事。他没有错,但他的想法也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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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一片混乱,大家都刚放假回来,这很正常。但这并没有阻止艾伦一路大步流星的走向前台——这已经有好几天了,这些人都应该听听这个:“玛丽,亲爱的,你周末怎么样?”

“肯定没你过得好。”她告诉他,眼睛黏在表格上,“你是来帮忙的还是过来告诉我你睡了那个帅哥的。”

“帅哥们,好几个呢。”他心不在焉的纠正道。有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人正坐在接待处等着,那是一个和他同龄的金发男子,膝上抱着一个同样是金发的小男孩,手里捧着一本《哈利波特和魔法石》。“那是谁?”艾伦问道。

玛丽抬眼看了一下:“他是秦的下一个病人。”

这真是迷人极了,那个男人的身体姿势大喊着“滚开”,可他低下头看着那个孩子的眼神又是那么温柔可人。他穿着一件黑色外套,里面是一件扣到顶的白衬衫,下面配了一条黑色的裤子。脚上的鞋肯定不是他自己买给自己的,因为那是一双意大利皮鞋,和他的其他衣服一点也不配。“他叫什么?”

玛丽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我才不告诉你。”

“真可爱,”他说道,“离婚了?”

她有点恼火的叹息了一声:“你怎么知道的?”

“他那个年纪的男人,有孩子,没戒指,我说的对不对?”

玛丽朝四周看了看,然后才低声告诉他:“他是个鳏夫。”

他转过头去看向那个男人,他低着头读书,小男孩坐在他膝上入迷的听着。“我来帮秦一个忙。”

“什么时候?”玛丽尖刻的问道。

“给我病例就行了。”

她瞪了他好一会才把病例递过来。

“安德鲁?”艾伦高声说,那人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把男孩转过身来抱在怀里。他走路的时候有点瘸,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步速。艾伦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着迷。

“你好,我是达德医生。”

“约翰·华生。”那人说道,换了只手抱住自己的儿子好跟艾伦握手。

“约翰·华生医生。这里有写。我很抱歉,但是秦医生好像迟到了,所以我来替他,可以吗?”

约翰点点头,安德鲁好奇的盯着他。艾伦领着他们沿着走廊走向自己的办公室,一路上谈笑风生,正好能让约翰感到有趣又不会觉得过于殷勤。之后的事情简单的可笑,艾伦状态很好——他做了些鬼脸逗笑了那个男孩,然后说服了他摘下了自己的眼镜,虽然一开始的时候那个小男孩就说了:“爹地说要我把眼镜戴上。”

“他非常健康。”艾伦在十五分钟之后说道,“你把他照顾得很好。”

约翰看着他,回了一个疏离的微笑,但他的道谢非常真诚。艾伦总是被他人的眼睛所吸引,他的整个职业生涯都在研究人的眼睛,而约翰的儿子遗传到了他那双清澈的深蓝色眼睛。两人的眼睛非常相似,唯一的区别就是约翰的眼神里有一些沉重而让人心痛的东西,而艾伦的眼神则一片天真无邪,没有那种吸引人的沉重感。

他决定试一下:“说起来,你乐不乐意出去约个会?”

——

约翰不止吓了一跳。

他第一反应是:这家伙在和我搭讪,然后是夏洛克会很生气的。第三个转过他脑海的念头都算不上是个念头,他只是想起了夏洛克下葬的那天雨水敲打他的棺材的样子。

直觉告诉他应该找些借口拒绝这个医生,两年前他的花样能让一个红着脸的处子羞涩难耐,但两年后,所有这一切都化为了一个简单的“不”字。

他的心理治疗师早就告诉过他是时候向前看了,迈克罗夫特和马赫达维一直试图介绍给他一些认识的人,就连雷斯垂德也稍稍提过他的一个表弟,那人长得很好而且非常善良,还有,是的,喜欢男人。约翰都不知道该怎么向他们解释,除了夏洛克之外,和别的人在一起的想法让他伤心悲痛,害怕恐惧。他说不出来这是他在反感什么——他不知道,夏洛克是无可替代的,他不应该背叛夏洛克。

悲伤让他疲惫衰老。他居然还对别人具有吸引力,这简直不可思议。更何况是眼前这样一个人,他长着一双黑色的眼睛,嘴角一抹玩世不恭的微笑点亮了整间办公室。

“你说什么?”他忍不住问道。

达德医生笑了。他潇洒的倒进自己的椅子,伸展开手脚,他很自信自己的话会起作用:“约会,晚餐,然后跳跳舞,如果你不想的话,也许我们可以去看场电影。”

他微笑着,约翰越发觉得他英俊潇洒,他本就生的好看,再这么一笑约翰简直都找不出来词形容他了。“我……我不知道如果我……我是说,我很抱歉,如果我没注意的时候——”

“不是这样的。”那人立刻说道,他把安德鲁放上膝头,“你没有,但是你应该知道,我不会接受你的拒绝的。”

约翰又尴尬又期待:“抱歉?”

“作为医生,我建议你把这个小家伙丢给一个保姆,和我出来约个会。”

“我们才见面,我根本不了解你——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名是什么?”

“艾伦。”达德微笑着回答道,“我来自格拉斯高,父母都是医生,我有个姐姐在房地产公司工作,没结过婚,也没有孩子。我有一间能鸟瞰海德公园的公寓,正是我姐姐的惠赠。而我觉得你非常,非常有魅力。”他前倾身子,“和我出去约会吧,只是吃个饭,我请你去吃点超贵的巴黎菜,这样我就能用我去年偶然间转到的那条法国街给你一个惊喜了。”

这听起来很好,但约翰不能接受。他知道自己渴望正常人的生活,可他就是不能接受。这让他觉得自己很自私,内疚羞愧的感觉不断地涌上来,就好像他只是这么想想就是背叛了夏洛克。

你该去和别人约会了,他的心理咨询师这么说道。

艾伦又笑了笑,看上去既聪明又迷人。他拿出一张名片推过去给约翰,他的手机号码就写在背后:“周五?”

约翰说不出话来,他含混的点点头,然后抱起安德鲁,尽快走出了办公室。

——

星期五来了又去,而艾伦一点也不惊讶自己一点约翰·华生的音讯都没有。他不仅不惊讶,而且还有点小得意——如果他想要什么容易搞到手的东西,那他现在已经得手了。他确实得手了,就在那天晚上——第二天晚上也是如此,因为他状态很好。他高兴地过了个周末,吃吃喝喝还带人回家,然后周一下午的时候花了十分钟时间打了个电话。

“喂?”约翰接了电话。

“你给我上了一堂很重要的课。”艾伦没有和约翰打招呼,“我周五一整晚都守着我的手机,这和歌里唱的一样凄惨。”

约翰沉默了一会才说:“亚伦。”他听起来并没有生气,只是有点惊讶,“你怎么拿到这个号码的?”

“我不该做这事的,我从你儿子的病例上偷看的。”他说道,但语气里一点罪恶感也没有。

他似乎听到约翰在电话那头“噗”的笑了一声:“真勇敢。”

“这就是我的风范。”艾伦告诉他,他微笑着倚着墙,“那这周三呢?”

“你就是不会放弃,是不是?”

“如果努力是值得的话,我确实不会放弃。”对面又沉默了,艾伦加紧攻城略地,“七点?”

那人还是沉默,之后:“我会考虑的。”

“我真希望我一下班就能和你约会。”艾伦说,有点遗憾的叹息,“但是我必须等一等,你还要接你儿子不是?告诉他我向他问好,如果他还记得我的话。”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我可是会读心术的,”他开了个玩笑,“或者说我听到了你那边有小孩在尖叫。”

“真聪明。”约翰说,他有点高兴。

“不如我先这么说吧,”他挥了挥手赶走朱迪,后者走过来只是为了看看钟,“记住了,就算你不喜欢我,我请的那顿饭也绝对值回票价。”

约翰笑了:“说着的,阿富汗的军旅生涯让我连好酒坏酒都分不清了。”

“你在军队待过?”艾伦问道,“我还以为你是个医生——等等,别回答我,皇家陆军军医队,你之前怎么不说?”

“我以为你足够聪明。”约翰很快回答道,他的语气非常严肃,很明显不是在开玩笑。但他这样尖刻的话语确实让艾伦食指大动。

艾伦笑了,他有些激动:“你赢了我的小把戏,华生医生。”

那头又是一阵沉默和摩擦的声音,然后约翰说:“我得挂了。”话语里有些歉意。

“我会屏着呼吸等你来的——不,真的。”约翰有点不太相信,但艾伦反驳道,“我会的,我不觉得那家餐厅会让我两次订位然后又不去的。”

“我会告诉你的。”约翰又说了一遍,然后挂上了电话。

“你真是不可救药。”朱迪看着艾伦把手机放到一边时说道。

“我可是万人迷。”他纠正道。

——

约翰通常总是高高兴兴的儿子周四早上早早醒来的时候,他有两颗门牙一起长了出来,小家伙吓了一跳,尖叫着吵醒了自己的父亲。接下来就是兵荒马乱的一早晨,约翰连早饭都不敢给他吃,费了大力气才把他搞定。小家伙一路嚎啕大哭的去了学校,约翰在小吃店里给他买了点早餐,他那时候还在哭。直到约翰给他疼痛的牙床上抹了点药膏,然后上了牙套,安德鲁才改嚎啕大哭为抽抽噎噎。之后哭着他睡着了,而他的老师丽贝卡把他带进了午睡的房间,安慰约翰说他会好的。

约翰去上班的时候心还悬在嗓子眼。

他进来的时候办公室里到处都是病人,当然了,但这种早晨约翰自己早就能处理了。格蕾丝看到他的时候愣住了,几乎是半卡在接待台那里。“这么糟吗?”约翰问道。

“更糟。”格蕾丝坚定的说,然后把他拉进了办公室。

他在自己的橱柜里放了几件干净的衬衫,他脱下外套,解开扣子——上面全是燕麦粥——波洛衫不够暖和,运动衣也磨损严重。格蕾丝递给他一次性外套,叹息道:“就这样吧。”然后一把就把一大沓病例砸在他的怀里。

似乎全伦敦都生了这样那样的病,而“这样那样的病”意味着某种肠胃流感,而约翰又一次深刻的体会到了自己工作的单位是多么的没有效率。哈里斯医生从前也许是一位优秀的医生,但他早该退休了,现在他接待病人的速度慢了很多,更别说他们还有一整个候诊室的病人呢。比彻姆的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约翰很确定这孩子一定是他们班最后一名毕业的,要不是他是哈里斯医生的孙子,他肯定得不到这个工作。

但这些都没有看到艾伦·达德坐在他的桌前这件事恼人。

“你昨天晚上还是没有给我打电话。”艾伦说道,但他脸上的笑容告诉约翰他一点也不怪他。但这并非约翰所希望的——这家伙是不是听不懂暗示?

他呼了一口气:“你生病了?”

“身体上还是心里呢?”

约翰咬紧牙关:“那你是来这里找我看病的吗?”

艾伦满脸堆笑:“我胸口疼。”

这简直是他今天最不想看到的一幕。他把病例甩在桌上,然后抓起自己脖子上的听诊器。艾伦似乎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他对着他笑开了花,像个固执的小男孩。约翰秉持了自己一贯的职业精神,他按捺住怒火,冷静的检查者艾伦——耳朵、呼吸、脉搏。艾伦一直用一种情色的眼光看着他——那双会笑的眼睛在勾引他、挑逗他。他乖乖配合着约翰的检查,向后仰着脖子,还在约翰要他掀起衣服的时候大秀肌肉。

这是在调情,但最后情况开始变得糟糕起来了,约翰说道:“你最近有没有心绞痛的感觉?”

“当然啦,尤其是最近呢。”艾伦笑着回答。

约翰清清喉咙:“张嘴。”约翰看着艾伦乖乖张开嘴的样子,吓得一哆嗦。

约翰颤抖着后退,他几乎不敢和那人对视,约翰瞪着他的病例,字迹潦草的自己都认不出来:“我……我给你开点肌肉松弛剂,我觉得你可能是肌肉有点拉伤。”

“我撒谎了,”艾伦说,“我胸不疼。”

“我知道,我他妈太知道了。”约翰打断他,闭上眼睛用鼻子呼吸,“既然你听不懂暗示,那我就直说了,我不想和你出去约会。”

“不,你觉得你不应该想和我出去约会。”艾伦说道。他站了起来,看着约翰。他比约翰高出几英寸,但夏洛克比他还高一个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和你的儿子相处的方式,我喜欢惹怒你的时候你压抑愤怒的样子。我真的喜欢你穿着棉布裤子的样子,你的屁股挺翘的,说真的。”他露出一个调皮的微笑,“我想我们两个在一起会很开心的,约翰,不如我们先从朋友做起。”

约翰紧紧闭上眼:“你不是来交朋友的。”

“是啊,但是如果你觉得那样才能和我自然的相处,我会很高兴的根据你的需求调整我自己的位置。”

这很有吸引力,但——上帝保佑他——更糟糕了。他非常友好,而约翰很少拒绝友好的请求:“我有孩子,我有自己的责任。”

“我知道。”艾伦说,他伸出大拇指顺着约翰的耳朵一路抚摸到他的脖子肌腱的位置,“这周末和我出去玩吧。”

约翰抬头看着他,心跳得快极了,当然这和艾伦放在他衬衫领子上的大拇指没什么关系:“好吧。”

——

艾伦花了两天时间精心安排了一切。他定了餐馆、车、酒水,还有——当然了——他的着装。他知道他看起来该死的漂亮——要是不这么做实在是太假了。他穿着一件墨蓝色的衬衫,搭配一件浅灰色的奇装外套,脚蹬一双颇为拉风的皮鞋。衣服被他撑得恰到好处,头发被他拨到了一边:他就是要让自己整洁一点,这样才有破坏的欲望嘛。他很久没这么卖力的打扮过了,现在他看起来好极了。艾伦心里扬起了斗志。

热爱挑战。

而且最让护士们沮丧的是他居然早退了,玛丽对着他露出一个假笑而朱迪看上去非常不满。

“我简直不相信你居然穿着这种衣服去,”她批评道,“那个男人受过情伤,而你就好像一条鲨鱼一样向他袭来,你是闻到水里的血腥味了还是怎么回事?”

艾伦翻了个白眼:“我是带他出去玩的,我怎么看起来像个坏人了?”

她瞪了他一眼:“他不需要你那种玩法。”

“不如让他自己说吧。”他打断了朱迪,然后离开了。他对于那个可怜的护士的话根本不屑一顾。

艾伦在约翰的公寓门口非法泊车,他踏出车门,看向那间在一家路边小店楼上的公寓。这间公寓简直大叫着“约翰就住在这”——很明显约翰是一个实际有礼又非常严肃的人。这个男人严格的压抑着自己,艾伦都看不下去了,而且他知道到这种人一旦爆发起来那场面一定非常壮观。尤其是一想到两个人全裸着并排躺在他那张两百磅的床单上的时候,艾伦就有点把持不住。

他按响了门铃,门立刻开了,之后是一位爱笑的年长女性,她对着他微笑:“您好,女士。”他微笑着说道,“我来找约翰,他在?”

“哦,进来吧,他就在楼上。”他谢过她然后走上楼梯,那人在他身后脸红的像个青涩的小女生。

楼上的门是关着的,于是他又敲了敲门。这一回应门的人是一个比他稍微年长的人,身高相似,头发花白,长得颇为出色。艾伦压下了自己的笑容:没想到要见到约翰还要五关斩六将,这真是太刺激了。

“艾伦·达德。”他说道,伸手出来和他握手。

那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叫艾伦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他依旧紧紧的握住了艾伦的手:“雷斯垂德探长。”

艾伦条件反射的想到了自己那辆胡乱停放的车,但他又记起自己其实并不在乎。然后这个名字和面前这张脸对上号的时候艾伦惊讶的说:“我在报纸上见过你,真高兴遇见你。”

“我也是。约翰正在安抚安德鲁,他很快就会出来的。”

艾伦走进了公寓。这是一件舒适的小公寓,但是稍微有点潮湿。里面到处都是奇怪的家具和小玩意。壁炉上竟然摆着一个头骨,犯罪现场的照片堆在动物标本和儿童积木的上面。他看向雷斯垂德:“您也住在这吗?”

雷斯垂德看上去有点困惑,但他很快明白了过来:“哦,不,我只是他的朋友。我认识约翰和——我只是过来帮他照顾安德鲁的。”

“你人真好。”

雷斯垂德耸耸肩,这是传来了一阵跺脚的声音,约翰在说话:“安德鲁,你已经和我道过晚安了——”

那个孩子冲进屋子,然后在看见艾伦的时候紧急刹住了脚步,差点没摔倒。艾伦颇有兴致的看着他的父亲以一模一样的姿势冲进屋子。

“你好。”艾伦说道,脸上挂着一个大大的微笑。

——

约翰僵住了,他和他的儿子一样震惊,小家伙立刻转过身去,埋在了约翰的膝盖上。约翰抱起孩子,温柔的拍着安德鲁的背,小家伙把头埋在约翰的脖颈里。“你真准时。”约翰说道,他几乎掩不住自己声音里的惊讶。

站在他公寓门口的这个男人完全超出了约翰的预期。约翰看着这人的衣着,几乎有点尴尬了。艾伦穿的好像是要和超模一起去出席鸡尾酒会的花花公子,他怎么能带上约翰这样的同伴呢?即使约翰现在身上穿的是迈克罗夫特送他的这件蓝色羊绒衫和黑色的长裤,他都配不上艾伦。

他的胃拧作一团。约翰开始默默的祈祷安德鲁突然在自己身上吐一身,或者水管突然爆炸,或者诊所突然叫他出急诊——在周六晚上八点的时候这几乎是个奇迹。

不知为何杰夫在这让约翰感觉更糟糕了——他本来以为他在这能让事情看起来更正常一点,但杰夫总让他想起夏洛克,他总让约翰想起自己所失去的一切。更糟糕的是,杰夫看起来很是担心他。

“我去——我去哄安德鲁睡觉。”他说道。安德鲁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又蹭了蹭约翰的脖子。他现在很不高兴,爹地总是会在这个时候给他煮一杯热茶然后给他讲个睡前故事,今天晚上虽然他按部就班的做完了这一切,但是这不一样。

约翰轻轻地把放进儿童床上,然后坐在他身边轻抚着他柔软的卷发。他如同往常一样唱起了那首法国童谣,自从安德鲁出生以来,夏洛克总是给他唱这首歌。当然这和夏洛克唱的不一样,永远都不会一样了,但安德鲁今天累极了,约翰还没唱多久他就沉入了梦乡。

约翰倾身向前亲吻他的额头。上帝保佑,他也不想离开自己的孩子。他努力地站了起来,努力的在身后关上门。

“他睡了。”他和杰夫说道,然后约翰拿起放在厨房桌子上的外套。他没看见艾伦,有那么一瞬间约翰以为他走了,但他听到了一楼传来的谈笑声。艾伦正和哈德森太太相谈甚欢。“你知道我的电话吧?”

“当然了。”杰夫微笑着回答,“还有医院、毒物防治中心和迈克罗夫特的特警小队的电话我都有。”他拍了拍约翰的肩膀,“别担心了,我会把你的孩子照顾好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约翰很清楚自己现在是在磨蹭。他现在变成了那种半秒钟也离不开自己的孩子的父母。

“约翰。”杰夫温柔的说,他倾身向前,扫了一眼门廊,“小心点,好吗?”

哦,天啊,约翰皱眉:“说真的,你就告诉我这个?”

“我的孩子们第一次出去约会的时候我都会和他们说这个,既然你已经这么多年没出去约过了,那我也和你说一声”雷斯垂德摇摇头,“小心点。”

约翰叹了口气,他整整自己的领子:“谢了。”

——

约翰像慷慨赴死一样走下了楼梯。艾伦看到他的时候几乎要笑出声来,但他礼貌的谢过哈德森太太的慷慨(还有吃的、坐的地方,甚至是——他非常确定——这个老太太希望他和约翰结婚)。他牵着约翰的手走出了门,远离了苏格兰场最棒的保姆审视的目光。

约翰就算穿着最简单的便装也迷人极了。他并不怎么在乎自己的穿着,艾伦看得出来。他穿衣服是为了蔽体,而不是为了好看。约翰不是那种会翻箱倒柜找出一件好看的衣服来衬自己的人。但幸运的是他依旧颇具魅力,他有些瘦小,大概是经常不吃午饭的缘故,但他看上去依旧帅气独特,像是某种经典车型,它们永不过时。

这个比喻确实很恰当,因为约翰正沮丧的看着他全新的跑车。“你该成为一个眼科医生的。”艾伦笑道,为他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多付钱,少枪子。”

“那就没乐趣了。”约翰顺从的坐上车,叹息道。

“钱就是乐趣。”艾伦说道,“你能花钱买到的东西更有趣。”

约翰压抑住了自己皱眉的冲动:“但你得有足够的钱,是不是?”

艾伦意识到自己踩到红线了。他倚在门框上低头看着约翰:“当然了。”他真诚地说,“钱可不是万能的。”

他关上门然后走到了驾驶座边,好奇的思索着。茶几上有一张快照,背景就是这栋房子。上面有一个暗色头发的男人,他没有看向镜头,反而严肃的看着镜头之外的某样东西。那人看起来非常英俊,却又有种古怪的感觉。他们不是什么能轻易捕获的战利品,但像这样的男人总能吸引到愿意和他们上床的人。他像一片迷雾一样笼罩着这间屋子,艾伦现在一点也不奇怪为什么约翰走不出来了,他住在这里的时间太久了。

艾伦拉开车门坐了下来,然后他关上了门启动了车子:“我一直以为你的儿子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我现在知道他的另一个父亲长什么样了……”

约翰眨了眨眼,露出了以略有些古怪的表情,艾伦知道他现在非常惊讶。他没有料到艾伦会这么轻巧的和自己提起自己去世的爱人。这个男人曾是一位军医,他在战斗中光荣负伤因此被遣送回国,而他的丈夫因为一场事故去世,留下他一个人抚养两人的孩子。在现实生活中,艾伦从未遇到过一个像他一样疏远他人的人。要不是约翰真的非常悲痛,艾伦很有可能会把这件事当成某个三流漫画里发生的故事。但这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在艾伦看来,这个人身上还有很多值得他探索地方。

“我姐姐给了我很多安慰。”约翰说,他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她真是个好人。”艾伦说,“我很确定要是我遇上了这种事,我的姐姐只会告诉我不要再纠结于此事,她的形象可比生命的奇迹要重要得多。”他启动车子,同时看了约翰一眼:“你丈夫有亲生兄弟姐妹吗?”

约翰脸上闪过一丝疲惫的神情:“有一个,你应该认识他,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

艾伦吓了一跳:“你夫兄是副首相?”

——

那天晚上艾伦一直在聊迈克罗夫特。约翰有些惊异于艾伦对于时事的了解程度,但后来约翰想起艾伦本就不是他这样的医生。约翰根本想象不出来他这样穿着华服开着豪车的人在战火纷飞的前线给受伤的士兵缝针的样子,那个时候他们什么也没有,能做到的只有祈祷,就算血流到手肘约翰也只有咬牙坚持。当然这并非坏事——和他一起工作的人挽救了安德鲁的视力——但约翰并不知道该如何和他相处。

正如约翰所料,艾伦选择的餐厅豪华的可笑。约翰一走进去就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他踏入的是一个他所不属于的世界,这个地方更适合超模和电影明星,当然像艾伦这样能买得起比约翰一整年薪水还贵的豪车的人也当属这个地方的欢迎之列。这里的服务员们端着法式的架子,菜单上的字印的巨小无比(约翰宁肯先把这该死的菜单给吃了也不愿意把眼镜拿出来)。这里看上去像是某种高档杂志华丽的封面,而非某个该死的餐馆。

约翰能看出来艾伦完全游刃有余。他和女服务生调情,那个女孩几乎都要走不动路了,之后他要求见见这里的主管(法语),“他是我放荡不羁的大学生涯里的旧友”,然后两人花了二十分钟谈论了一番红酒,讲的还是地道的巴黎腔,似乎他们真的以为约翰对酒的酿造年份有什么研究似的。正当第三道菜——如果你把凉拌黄瓜和糖渍牛肉也叫菜的话——上上来的时候,约翰已经明白过来这场上流社会秀里根本就没有自己的位置。于是他打断了艾伦滔滔不绝的独白,问道:“你到底是为什么非要把我约出来不可?”

艾伦顿了一下,他似乎想说什么,但他又愣住了,不过最终他说到:“太过了吗?”

“我的孩子只肯吃罐装意大利面和占了芥末酱的速冻鸡块,”约翰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你觉得我吃过什么好东西?我对于酒的唯一了解就是这东西要么是灌在瓶子里,要么是装在盒子里,而我会说的唯一的法语是从一群法国交换生那里学的,大意基本上都是‘操’。现在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为什么非要把我约出来?”

“因为我喜欢你。”艾伦说,他看上去震惊极了,“有这么糟吗?”

有那么一会约翰简直是愤怒的出奇,接着他恼火了起来:“你对我一无所知,当然这并非你的错误,我也不是那么直率,但是艾伦,我们两个都已经过了传纸条的年纪了——‘你喜欢我吗?是或否’。”约翰盯着桌面瞧了一会,仔细研究着盘子的花边,“我们两个完全不同,我们也不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我们不合适。”

“这不对。”艾伦反驳道,“我们能过得很开心的——总比你现在的生活要好得多。”

约翰惊讶的看着他,他以为没有人会那么无知:“比我——你什么意思?”

“看看你!”这时候艾伦才真正投入了两人的对话,他卸下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华丽外壳,“你就是死气沉沉的坐在那里,这些时间我们能做一些比争吵更有意义的事情,而且说真的,这难道是他想看到的局面吗?”

有那么一瞬间约翰仿佛看到自己越过桌子一把拎起了那人的领带,把他丢在那堆漂亮的陶瓷盘子和精致的银餐具上面。事实上那个场景是那么鲜活而具有吸引力,约翰不得不努力握紧藏在桌下的餐巾才能克制住自己:“别说他,你什么也不知道。”

事实上,夏洛克肯定见不得约翰和别人约会,那个自私的傻瓜。突然间一股热流涌上他的喉咙和眼眶,约翰觉得羞愧极了。

“他不会希望你过得不好的,约翰。”艾伦满怀关心的说,“他也会希望你能往前看的,让我帮忙吧。”

“哦,所以你觉得你就是哪个最好的人选?”约翰冷静的按捺住自己的情绪,“既然你是个专家,那艾伦,告诉我——我该怎么往前看?”

艾伦似乎高兴了一点,他看上去觉得自己赢了,他觉得自己找到了约翰的弱点,能够利用的弱点:“不如这样,我们先吃完晚餐,然后回我家,再作打算。我很乐意慢慢来。”

约翰思索着哼了一声,靠上椅背打量着他:“这倒是你的风格,”过了一会他说道,“我有很长时间没有和别人上过床了,我都不确定自己还记不记得怎么做。”

“这太正常了,”艾伦说,他用上了那种安抚病人的口吻,“要酒吗?”

“请。”约翰把杯子推了过去,“倒满吧,我……我有点紧张。”

“哦,”艾伦压低声音,“如果这里让你不舒服,那我们现在就走怎么样?”

“还有三道菜呢,不是吗?”约翰问道,然后啜饮了一口杯里的红酒,“而且,我想了解你一下——你想对我做什么呢?”

“忘了晚餐的事吧,”艾伦前倾身子,“我会让他们之后再上菜的。我告诉你,我总是会藏一手的。”他的右脚插进约翰的两脚间。

约翰想要不是艾伦实在太蠢,他还是有可能上钩的。他都能想象出其他人是怎么为艾伦眼里的光芒魅力和无声的承诺所折服的了。他确实非常擅长勾引他人——夏洛克会简单地把他归到那一类傻瓜里去。“你经常做这种事,”约翰观察到,艾伦把脚插进了约翰的两腿间,与此同时拼图的最后一块也落在了合适的位置,“你非常擅长此道,我会把主动权交给你。如果我现在不是这个年纪,我有可能就跟你走了,因为你确实很有魅力。但是艾伦,我已经知道了所有我需要知道的关于你的事,如果我没说错的话,我希望你能开车送我回家。”

“哦,别这样,约翰。我知道你要克服的东西有很多——不如就到我家去,我们会解决这些事的。就享受一晚上不是什么坏事,不是吗?”

约翰现在觉得一点也不好笑了,他换了个说法:“我不想和你做爱,艾伦,是因为我对你提供的这一切不感兴趣。首先,我并不了解你——我才见过你几次,半数时间你都在用些蹩脚的招数想把我约出来。你也不了解我,不然你就会知道我不是那种约过几次会就上床的人。如果这还不够糟糕的话——相信我,这已经非常糟了——你的身体姿势大叫着‘控制欲’——你就是那种自炫床技的家伙。你和我做爱的时候只会在乎自己舒不舒服,我的感受不在你的考虑范围之内。你会逼着我为你打开双腿,而我不会从中享受到分毫,因为你在床上的时候太自信了,完全不会考虑对方的感受。”

约翰合上眼睛:“抱歉,我很抱歉。这有点粗鲁了,我说的是实话,但是非常无礼。”他瞟了一眼艾伦,后者瞪大眼睛看着他,满面通红,“你该对你带回家的孩子好一点,你过的这种生活——你看,你自己也不快乐。我不是说我……我的意见就是所有人的意见。但是你长得不差,你应该找个人来取悦你,来爱你。”在这方面,这个男人和夏洛克太相似了——他们找不到人生的乐趣,约翰心碎的想,医生的本能让他想要安慰眼前的人。

“我可不确定——你不会——”艾伦深呼吸一口,才弱弱的说,“我床技棒极了。”

约翰现在不想往艾伦头上浇红酒了,他喝了一小口酒,天啊,这人确实非常有魅力:“你很傲慢,”他纠正道,“你在期待什么呢?不要再给我绕弯子了,我们开门见山,你到底为什么把我约出来?”

“说真话?”艾伦扒拉一下自己的头发,这大概是他今晚第一个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动作,“我想你可能会想裸着身子指使我做这做那。”

约翰——天啊——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这可值回票价了。他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你以为你能轻松拿下一个军医?你小黄文看太多了,艾伦。”

“事实上,我还成功的还原过其中不少桥段呢。”艾伦露出了一个真心的微笑,这个笑容有些自嘲失望的意味,“但是这回可不是,你确实不会跟我回家了,不是吗?”

约翰摇摇头:“不。”他微笑,但眼眶边的灼热却逼得他眨起眼来。他答应和这个人约会简直就是个错误。约翰这个时候愈发思念起夏洛克来,那个时候他们坐在小餐馆里,夏洛克会把周围人的生平当做肥皂剧一样说给约翰听,约翰坐在他对面,笑得颇为不得体。失去他的痛苦非常难熬,他死的那一刻约翰的胸口仿佛破了个大洞。

“但是我之前说的话可不是谎话,”艾伦打断了他的思路,“你不必——这是我第一次看你笑。我觉得如果我能让你高兴起来,不管以什么方式,都很好。”

这真不是他该说的话,约翰低头盯着自己的盘子,侍者恰到好处的送上了他们的第三道菜——一道去骨鱼,拯救了尴尬的约翰。这道菜少的可笑,而且非常奢侈。等到侍者离开的时候约翰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说:“如果你喜欢这样的餐馆,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你以为我长成这样是一个偶然吗?”艾伦又露出了那种颇具魅力的孩子气笑容,“而且,这些贵的要死的酒足够支撑我的卡路里消耗了。”

鱼后面还有一道菜,是一种约翰认不出来的蔬菜。接下来的甜点是一些新鲜草莓,很明显艾伦在他们的约会之前就点好了这些菜,这也是他调情步骤中的一步。他是想要约翰喂他,如果约翰年轻个十五岁,他大概就会上钩了。不过艾伦至少还有知耻的美德,约翰翻了个白眼,他的耳朵就红了一圈。

虽然他没有得逞,但艾伦依旧非常有礼的开车把约翰送回了贝克街,约翰本来以为他会恼羞成怒的把他丢在那里的。再回去的路上约翰没怎么说话,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着艾伦关于秦医生的手术和他们接下来的会议的话,他自己已经走神到了别的地方,那个时候夏洛克的羊毛大衣的味道环绕在他身边,约翰耳畔则是他低沉的嗓音,两人十指交扣。突然之间他心底那道从未愈合过的伤口似乎再一次鲜血淋漓,约翰突然间清楚地意识到,他是多么希望能和不认识夏洛克的人谈谈他的事啊。

但是不知为何他不觉得他应该和艾伦倾诉这件事,不是现在,或许永远都不行。约翰被自己心中的渴望所震惊,他真的想和一个朋友聊起夏洛克,而他也不希望那个人之所以倾听自己的话是出于某种家庭责任,他希望那个人只是因为关心他才这么做。战争结束之后他很久都没有这么想过了。

“——虽然他们的服务不怎么样,我确实很享受。”艾伦说完了话,他停在公寓门口,“我们到了。”他停好车,咬着下嘴唇,好像在忍耐着什么。有那么一会他盯着约翰使劲瞧,然后他前倾身子,亲吻了约翰。这个吻和他的人一样,有非常致命的吸引力。

约翰本来计划上楼回家,然后谢过杰夫,之后给他的孩子一个吻,接着去洗个澡上床睡觉。但是艾伦就是个白痴,他在车里倾过身子,亲吻了他。约翰努力的忍耐着,但他终于再也受不了了。

艾伦退开的时候约翰的脸上满是泪水,他的声音抖得都变了:“抱歉,我……我很抱歉。”

“不,这是……这是我的错,我很抱歉。”艾伦看上去非常困惑尴尬,约翰第一次见他露出这么不自信的表情,好像他从来没遇到过什么人哭似的,不过仔细想想他的生平,说不定还真有可能,“我……你,我可以……嗯。我可能有……”他慌乱的搜索着自己的口袋和车内储物抽屉,半晌才找到一张皱巴巴的餐巾纸,他紧张的递给约翰,那表情活像约翰感染了什么致命的病毒似的。他脸上连同情都没有——对于约翰来说,那可比他脸上那种尴尬的神情更好接受。

约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慢慢的找回呼吸的频率,找回自己的声音,找回自己的理智。他接过艾伦递给他的餐巾纸,心里想着这辈子可真是再没有比这更难堪的场面了:“抱歉,”他又说了一遍,避开了艾伦的眼神,“感谢你邀请我出去吃完饭。”

“啊,这没什么。你……你还好吗?”艾伦问道,他收起了自己尴尬的表情,换上一副担心的样子。他似乎觉得约翰会被车撞死。

“我没事,”约翰沙哑的说,他的脸烧得厉害,“请把车门打开。”

“哦——”艾伦急促的说了一声,然后立刻打开了车门。

约翰能感觉到艾伦的目光跟着他走进屋子,他肯定看见了约翰一瘸一拐的样子,还有他乱七八糟的头发。

哈德森太太那边的走廊已经暗下来了,她已经睡了。但楼上会客室的灯光还没有熄灭。约翰慢慢的走了上去,他还记得有一次自己和夏洛克在这里接吻,哈德森太太一路把两个人撵上去;而夏洛克总是在那里把他满是泥的鞋子踢的到处都是。

约翰觉得今晚已经不能更糟糕了,但他一上楼,就看见迈克罗夫特和马赫达维坐在沙发上,安德鲁流着口水枕着他婶婶的大腿睡在两人中间。

约翰走进来的时候迈克罗夫特站了起来,他扫了一眼约翰的脸,然后明白了一切。约翰没有反抗,他累的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了:“杰夫呢?”

“场里有事。”迈克罗夫特冷静的说,“你到我们家去。”

“迈克罗夫特。”马赫达维试图制止他。

“这不是请求。”

约翰揉了把脸:“英国可是个自由国家,我管你们政府说什么呢。”

“你乐意那么想就那么想吧,”迈克罗夫特站直身子,“我们已经给你和安德鲁备好了客房,所以我只要求你去收拾收拾安德鲁在他伯伯家过周末要用的东西。”

“我今天晚上不会走的,迈克罗夫特。”约翰平淡的说。

“约翰,你看,这是为了——”

“我不在乎,我不走。”约翰打断了他。他一个不注意声音太大了一点,吵醒了安德鲁。安德鲁动了动身子,今天晚上他父亲不在,他睡的很浅。哦老天他真应该留下来的。安德鲁坐起身来,睡眼朦胧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他一认出父亲的脸就烦躁的苦恼了起来,他想要站起来,但却累得不行。约翰大步走了过去,托起了安德鲁,紧紧地抱着他。他轻抚着安德鲁的背,这和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完全没有区别。他听着自己的儿子发泄着不满,心里想着是啊,这个孩子和夏洛克真像。

同时迈克罗夫特的脸上阴云密布:“如果你和我们住在一起,这种事就不会发生了。”他说。

“迈克罗夫特,”马赫达维温柔的说,她轻轻的扯了扯自己的丈夫,“约翰,我们只是有点担心你。”

他们早就谈过好几次了,迈克罗夫特坚持约翰需要离开贝克街一段时间,约翰则会说自己很好,没什么不好的,而马赫达维总是在他们之间和稀泥。他的反驳早就没了力度:“你们没必要担心我。只是——太快了。我明白,谢谢你们今天过来帮忙照顾他,但是说真的,我们今天晚上可走不了。”

迈克罗夫特似乎还想反驳什么,他脸上露出了和夏洛克一样的固执神情。马赫达维握住迈克罗夫特的胳膊,迈克罗夫特说道:“时间已经够久了——太久了。不管你怎么想的,夏洛克不会希望你这样的。”迈克罗夫特惯常冰冷坚硬的眼睛里现在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让他的话变得有些温和。约翰突然意识到自己看到他们这样的时候会很伤心,不过他可不会就此让步,这个随意操纵人的混蛋。“你不是孤身一人。”

约翰觉得自己被背叛了,但是这根本说不通,他知道这毫无意义。但是他依旧阻止不了那种压上自己心头沉甸甸的无力感:“别再告诉我该怎么想了,”约翰说,愤怒把他的话揉碎成某种难以理解的语调,“别告诉我什么时候我该好起来,或者开始约会别人,或者搬出去。”约翰知道自己的怒火并不是针对迈克罗夫特一个人,但能发泄出来的感觉真是太他妈的好了,他早就想对那些打着关心旗号的人说这话了。

安德鲁抵着约翰的胸膛嘶声力竭的哭着,约翰的心揪作一团,似乎突然间走到了穷途末路:“你们每人明白我的感受,你们这些讨厌鬼没人知道我怎么想的。”他怒吼,“我才不会离开他,你们可以停手了,要不然就他妈的给我滚。”

马赫达维擦去了自己眼中的泪水,但迈克罗夫特只是歪了歪脑袋:“‘他’?”

“什么?”约翰恶狠狠地说。

“‘他’。你说‘我不会离开他’,离开谁?”

约翰依旧能在安德鲁柔软的发间嗅到夏洛克的气息,能看见他在房子里四处走动的身影,还有那些他早就收起来的报纸、茶几上的茶杯还有厨房料理台上的显微镜。约翰早在自己回答之前就知道迈克罗夫特知道答案了:“他还在这里,他还在——如果我走了他也不会再回来了。我要留在这里,我要等他。”约翰说,然后——“天啊,我抱不住他了,我——”

迈克罗夫特立刻扶住了他,他帮着约翰坐在了扶手椅上,此情此景和夏洛克死的第一个星期是多么相似啊,那个时候约翰觉得自己真的病的不轻:“抱歉。”他从毫无血色的双唇间突出这么一句话来。

“别道歉了。”迈克罗夫特说,他的语气有些急躁。这两兄弟,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约翰心里的东西太多了,他连哭都哭不出来,就好像猛烈摇晃的汽水一样,他已经鲜少爆发,反而把这些东西都深深地埋在心里。迈克罗夫特从沙发后面绕过手臂来拥抱他,同时轻轻的抚慰着安德鲁,后者正大睁眼睛看着自己的伯伯:“约翰,”他最后拍了拍约翰的肩膀说道,“和我们回家吧,就待一个周末。”

约翰抬头看他:“这不是——”

“就是我说的这样。”迈克罗夫特温和的安慰道。

约翰笑了,迈克罗夫特看起来高兴了一点,他挑了挑眉毛:“这就是答应了?”

“我可不觉得我还有选择的余地。”

迈克罗夫特盯着他,约翰完全能看懂他的表情——从来没有选择:“我想听听来自苏萨克的艾伦·迈克尔·达德医生的事,当然我知道他现在住在伦敦。”

迈克罗夫特没有明说,但约翰完全听懂了。他想了解一下这个人,不过约翰知道他肯定早就把这人的家底查了个一清二楚,但是他想听听约翰的说法,再决定是不是要把他搞死。

有人这样爱他确实是让人心生暖意。但却让约翰感觉更糟了。他是多么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啊,如果能把安德鲁送到他的伯伯家,这样他就有时间自己整理一下心情,等到周末结束的时候他又能恢复成出去约会之前的那个约翰·华生。但是他现在一想到和自己的儿子分开就觉得难受,那是种折磨。

约翰的胳膊疼得要死,他不能再这样抱着安德鲁了。他换了一边抱紧孩子,安德鲁靠在他的肩膀上咬着自己的大拇指,另一只手紧紧的握着约翰的衬衫。他知道约翰哪也不会去就开始忍不住打瞌睡。约翰无可奈何的想,今天晚上正式宣告今后他还是得像以前一样哄安德鲁睡觉。

“明天,”约翰说,“我们明天去——我保证。”

——

约翰大概对现在这种情况有点猜测,第二天早上十点的时候迈克罗夫特没有亲自出现在221门口,接他到唐宁街,而是派了自己的秘书和一辆豪华轿车来接他们。

伊丽莎白站在玄关处,她依旧那么美丽自信。她无视了约翰身上的浴袍、乱糟糟的头发还有他那双通红的双眼,只是递过一杯咖啡,还有一袋给安德鲁吃的面糊:“你有二十三分钟的时间准备。”她说。

“滚。”约翰回答道,然后在她面前关上了门。

约翰把安德鲁从床上拽起来,洗干净穿戴整齐的过程中他几乎就没睁过眼。他的儿子还没睡醒,他垂着头,哼哼唧唧的任由约翰摆弄他,嘴巴无意识的吮吸着什么。约翰把他丢在床上,然后快速的洗了个澡,刮了个脸。他身上黏糊糊的,汗水蒸发,只剩下盐粒黏附在身子上,尴尬侵蚀着他的心。

他刷牙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什么人在看着自己,约翰低下头,发现是安德鲁吮着手指站在厕所的门口。“嘿,早上好。”他温柔地说,然后轻轻的抱起孩子放在了洗手台上。约翰亲了亲他的脸颊,额头,还有含着手指的嘴唇:“你准备好了吗?”

安德鲁哼了一声,用自己胖乎乎的手指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抵上约翰赤裸的胸膛:“困。”

“我知道,我亲爱的,很抱歉我们必须得起来了。”约翰回答道,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背,“这可是个惊喜,我们今天去迈克罗夫特伯伯家过夜。”

他的儿子相当喜爱迈克罗夫特家的那条短腿猎犬,但是一听到“过夜”这个词他就高兴的把大拇指从嘴巴里拔了出来:“狗狗!狗狗,汪汪!”

“是啊,”约翰揉揉儿子的头顶,“你能带上两件玩具去迈克罗夫特伯伯家,爹地还没准备还,你先去挑一挑。”

四十分钟之后约翰和安德鲁才出门(他们两个讨价还价了很久,最后约翰同意安德鲁带上三个玩具出门,不过这是因为其中有一个是瑞比特的缘故,小男孩不肯不带瑞比特出门),约翰拎着包走出门外的时候伊丽莎白手里拿着手机挺直了坐姿,她什么也没说。

唐宁街和伦敦其他地方截然不同,但可笑的是,约翰觉得这倒是颇有英国风情。这里的街道商店住宿区,还有迈克罗夫特的家,唐宁街十八号,都是如此。迈克罗夫特总是自称“在大英政府内忝居末职”,但自从约翰知道他一直住在这之后这句话听着就有点奇怪了,而且他这个“副首相”也变得像个该死的笑话一样。不过至少约翰觉得这挺好的,一位福尔摩斯执掌着这个国家,总比其他人强。

那个替他打开车门的年轻人喃喃道:“华生老爷,先生,欢迎来到唐宁街。”约翰觉得这相当好笑,但他一点也不想在这些该死的游客面前笑得瘫倒在地。

他抱起安德鲁,拿上他们的包,还没按下门铃的时候门就开了:“你迟到了。”迈克罗夫特说。

“我管你。”约翰回答道。

迈克罗夫特顿了一下,指间按在自己的蓝牙耳机上:“说得好。”他抱起安德鲁,亲了亲他的脸颊,后者高兴的笑着,“你今天怎么样?”迈克罗夫特问道,然后领着两人走进了会客厅。这里整整齐齐的,墙上挂钟的秒针滴答作响,是空无一人的会客厅里唯一的声源。约翰四处瞟了瞟就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反对搬过来了,这里的色调以白色为主,并不适合孩子的健康成长。

“爹地哭了。”安德鲁边走边回答到,大概是想起上一次见到自己伯伯的时候。他透过那副滑稽可笑的眼镜盯着迈克罗夫特,语气没有起伏,似乎是在等着自己的伯伯证实自己的说法。迈克罗夫特看上去既不惊讶也不失望,也没有什么别的情绪。他似乎颇为理解这一切。

“你是对的。”约翰回答道,他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好让自己不露出其他表情。他伤心极了,他的儿子明白他在哭,也习惯了他的哭泣:“我很抱歉。”

“他想爸爸了。”安德鲁对他们两个人说。

约翰点头:“确实如此。”

有那么一秒钟安德鲁皱了下眉,那个表情像极了夏洛克,约翰看到的时候不由心口一紧:“我们马上就能见到他吗?”他基本上每个月都会问一遍这个问题,但约翰只觉得这个问题越来越难回答。

约翰轻轻的摇头,努力保持微笑:“不,我亲爱的,我很抱歉,我们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个回答一直能够让安德鲁满意,但今天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他再也忍受不了了。有可能是因为他太累了,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的作息时间被打乱了,但是天啊,约翰真的不想现在讨论这件事。“我想见他。”

“他不在了,甜心。”约翰勉力保持自己语气的平稳。

“我想见他。”安德鲁听起来快要哭了。

“他走了,安德鲁,我很抱歉,我不能——”约翰吸了口气,然后揉了揉右眼和额头。

“想见爸爸,想见爸爸——”现在他开始哭了,只要有什么不合他意,他总会这样哭哭啼啼的。安德鲁对于约翰的感情太过敏感,他也知道他的伯伯在想什么,就算迈克罗夫特再会掩饰也是如此。

迈克罗夫特抱起安德鲁,冷静而温和的看着他:“安德鲁,他不在这。”

“那他去哪了?”安德鲁问道,他的语气里满是困惑和沮丧,但总算还没有歇斯底里。

“他死了。”迈克罗夫特轻声说,约翰转过身去,克制住自己在儿子面前对着迈克罗夫特大喊骗子的冲动,他知道迈克罗夫特只是在告诉安德鲁——约翰——事实,“安德鲁,”他继续说道,把他的侄子放在了地上,“我要和你爹地谈谈,你想去找撒切尔(注一)玩吗?”

安德鲁立刻就说:“我想见切尔。”他还在抽抽噎噎的,好像他觉得这个要求也会被大人们给拒绝似的。迈克罗夫特松开安德鲁,告诉他去厨房找撒切尔,然后安德鲁就蹦蹦跳跳的跑开了。

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站在前厅里,沉默在房间里回荡着。狗狗吠了几声权作欢迎,通往花园的后门“吱呀”响了一声,伴着安德鲁奔跑的是外面汽车的声音。

似乎有什么人在约翰心口插了一把刀似的,他的黑眼圈愈发严重,面如金纸,人整个缩小了一圈。迈克罗夫特真心希望自己那句话是无心的。

他把蓝牙耳机取了下来:“我很高兴你来了。”他起了个头,当然,约翰其实没有选择,但是每当迈克罗夫特觉得两人快要谈崩了的时候,他总是会妥协。

约翰没有反应,似乎他刚才根本没说那句话似的。他僵直的站在那里,直到迈克罗夫特碰了碰他的胳膊的时候才握紧了拳头,缓缓的吸了口气:“别再和我儿子说他爸爸死了。”

这和妈咪当时和那些来调查他父亲的死亡的警察说的话一模一样。迈克罗夫特有些惊讶于这句话的威力,这句话深刻地影响了他,同时也伤他至深。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迈克罗夫特已经记的不是很清楚了,但这句话……这句话依旧在他的记忆深处回荡,好似发生在昨日。

撒切尔在花园里吠着,迈克罗夫特说:“和我上楼来吧,安德鲁没事,马赫达维在花园里呢。”

约翰觉得自己宁肯一路跑回贝克街都不乐意上去,但是他最终逼迫自己一步一步走上了楼梯。

这间屋子很大,里面有两个办公室。迈克罗夫特在一楼的办公室里处理公务,面见政府人员。而二楼的那间书房则是他的私人领地,就连打扫房子的人也不曾踏足,马赫达维也不怎么进去。不论他在人前怎样,迈克罗夫特总还是一位福尔摩斯。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沉浸在自己的怪癖之中,享受乐趣。角落里立着他保养得很好的大提琴;另一边则是一张写字桌,上面摆满了瓶装墨水,外面罩着一层脏兮兮的玻璃罩子。后门出去是他的实验室,完全能够符合他的要求。

但是这间屋子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其庞大的藏书室。二楼的这个藏书室始建于二十年前迈克罗夫特搬进唐宁街十八号的时候,二十年之后这间藏书室里书的数量已经颇为可观。迈克罗夫特读过这里所有的书,但这并非重点。他在这里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和这些书里的知识同在的时候会相当舒适,他的思绪散乱的分布在书页间,但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只需拂过书脊就能找回自己的思绪。

他很少邀请人进来这间房间,他鲜少会让人看到那个并非全知全能的他。但同时,他是在向约翰致以自己的歉意。

“请。”他说,“坐。”

约翰努力控制住自己摔进椅子的冲动,但两个人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太累了,他总是疲惫不堪,似乎生了一场重病。疲惫和羞愧拖累了他的脚步。

大发脾气毫无裨益,他知道迈克罗夫特是想帮他,而他的心理医生也和他说过很多次,他需要接受现实,“接受现实,还有‘死亡’这个词。”但不是他的孩子,对他的孩子说出这个词实在是太过残忍,他甚至都不认识自己的爸爸,只在照片上见过他的脸。但约翰依旧为自己的反应感到抱歉,他试图理智一点,忘了那件事:“我已经老得接受不了审讯了。”

“我只是关心你。”迈克罗夫特平静的说,“请原谅我,但你也清楚,我那样做并非毫无道理。”

约翰小心翼翼的调整着呼吸:“你也知道我需要时间,迈克罗夫特。”

迈克罗夫特无动于衷:“是啊,但是你需要在这段时间里好起来,而不是放任自己沉湎于悲伤。”

约翰情不自禁的露出一个苦笑,福尔摩斯们总是这么直白:“我尽力了。”

“我没说你没有。”迈克罗夫特回答道。他平静地盯着约翰,那种眼神和夏洛克看着他的眼神是如此不同,后者看向他的时候约翰总觉得自己是他的全世界。迈克罗夫特是一位高高在上的观察者,他俯视着那些如同蝼蚁一般的凡人,把他们当成物件一般评断:“但是总还有更好的方式。”

“你是说,更有效率的方式,某种更为简洁,有效的方式。”突然间约翰的手机响了吓了他一跳,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瞟了眼来电提醒——他妈的——是那个艾伦,约翰把电话挂了,塞回了自己的口袋,“我很抱歉,我的悲伤生长的太肆意了。”

“关于死亡的一切都是肆意的。”迈克罗夫特坐在约翰对面那张堆满了东西的椅子上温和地说,“这正是死亡的本质。死亡没有规则,也没有界限。”他若有所思的交叠指尖,字斟句酌的突出接下来的话,“夏洛克和你讲过我们父亲死的那天晚上吗?”

约翰抬眼看他:“不,我从未逼他讲过这个……我总觉得他准备好了就会告诉我的。”

迈克罗夫特低下头,他没有说话,但他真的想告诉约翰,就连爱也不能让夏洛克再次提起他父亲的死亡。

他斟酌了一下词句,思考了一下他接下来这番话对夏洛克的影响。然后他突然想起夏洛克已经过世两年了,他已经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了:“我的母亲是——呃,我们两个都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在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她的那些特质更为鲜明,我的母亲做过看过很多难以想象的事情,她也曾多次于狂澜之中挽救我们的国家。她就是那么厉害,我不是以她儿子的身份说这话的,我是以一个了解她的男性的角度来说这句话的,”他顿了一下,“她非常厉害,但她同时也是也是一位非常刚强的女性,我们和她并不亲密。”

他靠上椅背:“夏洛克并不是一生下来就这么冷漠的,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很像安德鲁,总是高高兴兴的四处乱窜,他热爱音乐——他是个小提琴奇才,而且他也喜欢游戏和谜题,特别是密码学。”

麦克罗夫特的指尖一下一下的点上自己的嘴唇:“我的母亲那时候在波斯尼亚(注二)。本来有规定她不能向我们透露她的工作内容,但是她总会告诉我们。她曾说,在家人面前不会有任何秘密。我的父亲会从繁忙的工作中抽出时间来和我们相处,他是个好人,约翰,他的好用文字是难以形容的。他爱我们甚于爱他的生命,我们知道这一点,也能感受到。”

这一部分非常难以启齿,迈克罗夫特转过头看向自己的书架,上面的书按照首字母排列,整齐极了。

“父亲把厨师和他的助手理查德送回了家,然后只有我们三个在家了。我的父亲那时候正在给我们做煎饼。那个时候我们觉得那简直是最好吃的东西,但是现在我知道,他只会做煎饼。我们在厨房里,夏洛克坐在料理台上,我的父亲在他旁边翻煎饼。我听见了什么响动,然后我们身后的窗户就碎了,等我转过身看向我的父亲的时候他被子弹射中了头,向后倒去。他惊讶极了,好像他从来没想过会发生档子事一样。”

这一切恍如昨日重现,迈克罗夫特恍惚间又成了那个不过十三岁的孩子,夏洛克,小小的夏洛克,眼睛大睁,鲜血溅上他的脸,染红了他的衣服。他们的父亲倒在地上,半个头都不见了。

约翰说:“你做了什么?”

“我能做的唯一一件事。”

他站了起来,双手插兜以保持冷静:“我们的祖屋建起来的时候还是等级森严的时代,那个时候的房子会有暗道留给仆人进出。这样的暗道有很多,各种各样的暗门通往房子的任意角落。夏洛克和我总是在这里玩捉迷藏,我们两个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些暗道的构造。”他走向自己最喜欢的书架,上面满是科学——冰冷坚硬,不可更改的现实——书籍,“夏洛克那时候才七岁,他全身是血,大声的尖叫着。我捂上了他的嘴,拽着他冲进了通往楼上的暗道。”

“迈克罗夫特,”约翰轻声说,“你不必——”

“我有必要,”迈克罗夫特抚摸着达尔文的书籍,“那些密道简直是一个大迷宫。那个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把自己困在楼上是一个错误,所以我穿过了二楼,冲进通往地下室酒窖的通道,然后向上走,去了园丁的小屋。我带着夏洛克藏在底下的密道里,根本没有胆子探头看一眼外面。那个时候我还能听见枪声,我们在那里呆了一整晚。”

恐惧充满了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似乎永无尽头。夏洛克一开始还在啜泣,但逐渐他一动也不动了。迈克罗夫特还记得当时自己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盯着眼前的黑暗,努力听着外面的动静。枪声响了整整一个小时,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听到有人闯进了暗道里来,但最后那人离开了,再就没有声音了。

十六个小时后他才带着夏洛克爬出来,之后他和夏洛克再也没有在那些密道里玩耍过了。

迈克罗夫特转过来看向约翰:“那天晚上我只知道有些坏人杀了我的父亲,可我从来没想过,悲伤也会让我们失去母亲。她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我们家曾经是一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但是在这之后安静的像一个坟墓。我的母亲尝试过,我知道,但她永远都不会是之前的那个她了。她没办法给我们任何感情上的支持,夏洛克也渐渐疏远了我们,他执着于谜题,在我们父亲的实验室里一呆就是好几天,但最终他开始沉迷可卡因。我不是一个擅长反省的人,但是我知道我渐渐成为了一个控制狂。”

他坐回面对约翰的椅子:“我不想看着你变成我妈妈那样,约翰,悲痛会侵蚀你,让你成为一个陌生人。我也不希望你犯下和妈咪一样的错误,她挥之不去的悲痛最后甚至改变的我和夏洛克的人生。”他踟蹰了一下,这实在太难以启齿,他做了很多错事,最后他又试了一遍,“我不希望你觉得我们在逼着你‘走出去’,因为你忘不掉夏洛克,你也不应该忘记他。但是约翰,我真的很在乎你和安德鲁。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成为我的母亲,而且我非常坚定地相信,我的弟弟也是这么想的。”

约翰自己也知道夏洛克不希望自己这样,但是他也做不到往前看,他不可能封闭自己的心。他现在像是走进了一条死胡同。他遭遇了太多挫折,最后只剩下一块空壳苟延残喘:“我不知道该怎么往前看,”他最后说,声音有些哽咽,“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知道,”迈克罗夫特轻声说,“这正是死亡的本质,约翰。但是你肯定会找到方式的——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安德鲁,而是为了你自己。”

——FIN——



注一:用女首相的名字来给狗命名是麦哥在表示敬重,并没有侮辱的意思。

注二:波斯尼亚那个时候是南联盟的一部分,上世纪九十年代独立出南联盟,成为了今天的波黑。(感谢维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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